饼在嘟囔:“我是豆饼”
于是迷龙往前挤了挤,去触碰那堆更像烂布条的躯体,“我是迷龙”
“我是豆饼”
那根本是意识的嘟囔,豆饼也不知道他回到了自己的人群,迷龙不爱受这个,站起来扒拉着我们想出去
不辣说:“迷龙,今晚上跟你老婆办事……声点儿好吗?”
迷龙不回头,从牙缝里崩出的如其说是话不如说是气音,“关你屁事”
蛇屁股看了一眼豆饼,“他死都会以为是死在妓院里了”
“现在活人都搞不清活在什么地方”我说
迷龙沉默了半晌便出去我们闷着,坐着站着,郝兽医一直跪在豆饼旁边,他问:“明天谁去帮我刨坑?”
不辣挺身而出,“我吧要麻没死时挺照顾他的”
“我也去”蛇屁股跟着说
于是那两南方佬儿又互看了一眼,就他们刚在外边地推擞来看,又和好了
郝兽医问大家:“他叫啥名?有个名字,以后人来了好找”
蛇屁股说:“谁会找?他河南人,家早被占啦”
郝兽医问他:“你广东人,也被占啦——你愿意没名没姓地来填云南的土?!”
丧门星说:“叫豆饼”
郝兽医提高了嗓门,“我说名字!”
蛇屁股说:“那没说过”
“说过的”我说,郝兽医便看着我,我又说:“只是谁也没记住”
郝兽医打发大家出去,“行啦行啦,都出去吧都跟我一样,你们在这站到天亮也只是个送终的,认得这张脸而已,连这个人都不认得”
老头子就往起里爬,滞了血的老腿叫他很不灵便,我们打算帮他架起来,但老头忽然开始猛烈地挣打着,“走啊!出去啊!我就是挪挪腿!就是送终我也是要坐在这儿的!我是个医生!”
于是我们留下了他出去阿译虽然一直没吭声,却是最后出去的一个
禅达的夜色像是为禅达的院子而生的,虽破烂,却很美我们出了门也没搭讪的心,只不辣和蛇屁股那对难兄难弟在嘀咕
不辣说:“我宝庆人,我叫邓刚屁股你要帮我记好了”
“我梅州的,马大志”蛇屁股说
丧门星很想插入那个的互助团伙却插不进去,“我叫董刀,我弟弟叫董剑”
不辣就没理他,“我的名字认得我,我就不认得他烦啦,你帮我写下来——”
“写哪儿?”我问他
“写……”不辣在自己身上打量
我说:“写衣服上?烧没啦刻枪上?您老有枪?刺屁股上?额头上?胳臂上?炮弹炸不烂?揣口袋里?埋你的人有心思翻?你身上哪块是由你自己主的?——我要睡啦狗肉,睡吗?”
狗肉于是在我头先走着,我跟着狗肉,扔下他们在黑夜里茫然
今天晚上这屋很安静,老郝在那屋守夜,不辣他们也没进这边,只有一个克虏伯在打着呼狗肉趴在我身边,我们俩都了无睡意地瞧着这屋的光与暗
虽然不知道豆饼的名字,可用脚趾头都想得出他怎么到了这里在离禅达很远的某处下游大难不死地上了岸,带着一身烂伤,被洞穿过的肚子,像流浪狗一样乱晃,找到这里,仅仅因为这是除他家乡外他唯一认识的地方
仗打完啦,我们对自己说,凑合活吧可我知道我们每一个人都在等他死
屋子忽然猛然震动了一下,震动之剧烈让克虏伯都睁开了眼,慌乱地看了我一眼
我安慰他,“没事迷龙啦,又开夜工啦”
于是克虏伯立刻便又睡着,呼声来得比炮弹还快屋子又震了一下,那不是拿拳头擂的就是拿身体撞的,迷龙看来是要把他的抑郁全发泄在房事之上狗肉梗起了脖子,支楞起它的两只耳朵我在这样的左右交攻中苦笑,又要是一个失眠的晚上,“睡吧狗肉,睡得着就睡吧睡吧,狗肉睡吧,醉”
但是迷龙的一声嚎叫震得我仅有的几分睡意也没了,“你就是我跟路边捡来的一个臭娘们儿!——别他妈那么瞅我!我还动手啊!老爷们打老婆不拣日子!”
又一次震动,这回我依稀听到了拳头着肉的声音迷龙老婆不是个哭天抢地大吵大闹的主,所以我们能听到的都是迷龙单向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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